人工智能如何重塑全球竞争力

编者按作为引领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战略性技术，人工智能已成为国际竞争的关键焦点、大国博弈的重要变量、经济发展的强大引擎。9月5日，国家主席习近平在向2025世界智能产业博览会致贺信时指出，当前，人工智能技术加速迭代演进，正在深刻改变人类生产生活方式、重塑全球产业格局。中国高度重视人工智能的发展和治理，积极推动人工智能科技创新与产业创新深度融合，赋能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助力提升人民群众生活品质。继此前国务院出台《关于深入实施“人工智能+”行动的意见》后，9月8日，国家发展改革委、国家能源局印发《关于推进“人工智能+”能源高质量发展的实施意见》。中国经济时报围绕“人工智能+”行动的发展目标和重点方向，约请智库专家深度解读。

核心观点

作为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核心驱动力，人工智能在打造服务消费新场景和培育产品消费新业态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正在深刻重塑消费模式和商业模式，为消费提质注入新动能。

■洪永淼 史九领

近日，国务院印发《关于深入实施“人工智能+”行动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将“人工智能+”消费提质作为一项重点行动。《意见》围绕服务消费和产品消费两个方面提出了“人工智能+”消费提质的工作方向，为提振我国消费，全方位扩大国内需求注入了新动能。

提振消费是中国经济的长期战略基石

加快培育完整内需体系、全方位扩大国内需求，是畅通国民经济循环、增强国内大循环主体地位的重要基础。国民经济的良性循环是一个由生产、分配、交换、消费四个环节构成的有机整体，其中消费是生产的目的，是提高广大人民生活水平和幸福感的最终目标，其活跃度直接决定了生产的规模和效率；反过来，消费需求的实现又会激励新的生产活动，从而形成一个良性循环。因此，提振消费不是短期刺激经济的权宜之计，而是中国经济实现可持续高质量发展的长期战略基石。

近年来，中央持续强调要坚持扩大内需这个战略基点，并作出了系统部署。2021年12月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我国经济面临“需求收缩、供给冲击、预期转弱”三重压力，提出“要实施好扩大内需战略，增强发展内生动力”。2022年12月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将“着力扩大国内需求”作为2023年的重要工作，强调“要把恢复和扩大消费摆在优先位置”。2022年12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了《扩大内需战略规划纲要（2022—2035年）》，为实施扩大内需战略提供政策指引。2023年12月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围绕“推动高质量发展，着力扩大国内需求”，对推动消费从疫后恢复转向持续扩大作出重要部署安排。2024年12月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在部署2025年重点任务时，把“扩大国内需求”摆在首位，强调“大力提振消费、提高投资效益，全方位扩大国内需求”。今年3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出台了《提振消费专项行动方案》，旨在为大力提振消费、全方位扩大国内需求提供行动指南。

提振消费是一项系统性经济工程，需多方协同发力。比如提升居民收入水平，特别是要提升中低收入群体的收入水平，从根本上增强居民消费能力；优化消费环境，强化消费者权益保护，增强消费者信心；完善社会保障体系，减少居民后顾之忧，充分释放消费潜力；发展新型消费业态，比如数字消费、绿色消费、服务消费、情绪消费，更好地满足广大消费者日益增长的多元化和个性化需求。在一系列举措中，人工智能扮演着日益关键的赋能角色。作为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核心驱动力，人工智能在打造服务消费新场景和培育产品消费新业态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正在深刻重塑消费模式和商业模式，为消费提质注入新动能。

人工智能赋能消费提质的作用机制

一是提升消费质量与消费者福利。

传统消费者理论基于“理性经济人”假设，认为消费者拥有完全信息和理性计算能力，能够基于效用最大化原则作出最优消费决策。然而，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赫伯特·西蒙提出的“有限理性”理论揭示了人类认知能力的局限性，另一位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乔治·阿克洛夫提出的“柠檬市场”理论深刻阐述了信息不对称对市场效率的损害。在现实中，消费者经常面临选择信息超载、搜寻成本高和认知偏差等问题，导致其消费决策并不理性。基于海量经济大数据，人工智能通过优化信息环境与交互设计，能够缓解上述约束：个性化推荐算法能基于消费者的数字足迹（比如浏览、购买、评价等）精确预测潜在偏好，显著降低搜索成本并提高消费决策效率；同时，VR/AR等沉浸式技术通过虚拟试用与全景预览弥补体验型商品和信用产品在购买前的信息缺失，减少因信息不对称导致的风险。总体而言，人工智能使消费决策更接近“近似理性”，并通过改善消费体验与降低消费不确定性，提升消费质量与消费者福利。

二是实现大规模个性化定制生产。

传统的产品开发通常遵循“瀑布模型”，即先进行市场调研，继而设计、生产，最后大规模投放市场。该模式依赖滞后的市场信息，周期长且风险高，容易导致库存积压与资源浪费。人工智能通过分析海量消费大数据，能够提供媲美甚至超越人类调查的市场分析，显著提高市场预测的精度与效率。生成式大模型本身就可以用来进行类似的市场调查，包括产品调查。有研究表明，在品牌相似性与产品属性评分方面，大模型生成数据与人类调查数据的一致性超75%。人工智能通过对消费者行为的实时跟踪，推动生产模式向小批量、多品类的柔性制造与快速迭代转变。基于人工智能算法的需求聚合与匹配机制，能够将离散、非标准化的个体需求转化为可规模化的服务，比如即时配送、个性化教学，为“大规模定制化生产”提供了数据基础。此外，智能营销、智能客服将消费者互动与交易数据纳入产品迭代闭环，形成产销一体化的敏捷机制：消费者反馈由滞后信号转化为实时驱动创新的核心要素，供给侧由线性开发转向基于实时数据的敏捷化与定制化生产。

三是催生新型产品和服务消费模式。

人工智能不仅能优化现有产品和服务，还能催生新型产品和服务消费模式。以自动驾驶汽车和智能家居系统为例，它们已超越了传统商品的定义与功能。通过深度集成人工智能技术，这些产品能够自主感知、决策并执行任务，为消费者带来前所未有的便利、安全感以及高度个性化的体验。这种转变标志着消费从“拥有商品”向“体验服务”的转变，丰富了消费的维度。值得一提的是，当代年轻人的消费行为正在从传统功能性消费转向情绪价值驱动的情绪消费。由抖音商城与SocialBeta联合发布的《2025年轻人情绪消费趋势报告》指出，2025年中国情绪消费市场规模预计突破2万亿元。情绪消费的快速成长，离不开人工智能的深度赋能。凭借对海量用户数据的挖掘与分析，人工智能能够在社交媒体互动、数字内容消费等多样化场景中，精准识别消费者的偏好与情绪状态。在此基础上，企业可通过人工智能实现对消费情绪的捕捉与引导，进而开发出更具共情的产品与服务，比如个性化推荐系统、沉浸式体验设计以及情感寄托型IP的打造等。

四是有效畅通国内国际消费循环。

人工智能正在深刻重塑商品和服务的流通格局，有效畅通国内国际消费循环。在国内消费循环方面，传统经济中商品流通依赖于多层中间环节，比如分销商和批发商，这不仅增加了交易成本，也导致严重的信息滞后。人工智能驱动的平台化生态系统通过统一的数字接口，直接连接生产者与终端消费者，从而压缩了中间环节、降低了分销成本，并提升了信息透明度。这种直连模式使生产者能够更直接、迅速获取消费者反馈，构建起高效的价值闭环。智能物流系统通过机器学习与运筹优化算法，可对订单、配送路径和仓储进行实时调度，显著提升了配送效率和资源利用率。在国际消费循环方面，人工智能通过对全球市场趋势、消费者偏好、文化差异及供应链风险的实时分析和预测，能帮助企业优化国际化战略，抓住机遇，更顺畅地参与国际贸易。另外，人工智能驱动的智能翻译和跨文化沟通工具能够极大地消除语言障碍与文化隔阂，帮助企业更有效地触达全球消费者，同时使得消费者能够无障碍地浏览和购买海内外商品，丰富其消费选择与消费体验。

让人工智能成为“有温度”的技术

尽管人工智能为消费提质注入了强大动能，但在实践中也产生了不容忽视的负面影响，特别是对消费者权益与市场公平竞争构成了潜在威胁。比如海量消费数据的收集与处理带来了数据隐私泄露的巨大风险，消费者在享受技术便利的同时，其个人信息安全面临严峻挑战。又如人工智能通过大数据分析精准描绘消费者画像，为“大数据杀熟”提供了技术可能。平台利用算法识别消费者的支付意愿，实施精细化的价格歧视，损害了市场公平原则。此外，人工智能驱动的数字平台天然具有网络效应和规模经济优势，这极易导致市场势力集中。平台通过算法控制信息流和用户流量，使其与消费者之间的关系从传统的买卖关系转变为一种权力不对称的依附关系，削弱了消费者的议价能力和自主决策权。平台集中化也可能形成数据壁垒，将数据资源锁定在少数巨头手中，使中小企业难以获取关键的市场信息，在竞争中处于劣势地位，从而挤压它们的生存空间，影响市场活力。

要确保人工智能的健康、可持续发展，奶茶视频APP必须正视这些挑战，并构建有效的治理框架，使人工智能真正成为“有温度”的技术。应设立全国与地方人工智能伦理委员会，对人工智能的应用进行事前事中事后评估，确保人工智能技术发展符合社会伦理和价值观。将数据隐私保护提升至战略高度与国家法律层面，明确数据的所有权和使用权。可借鉴欧盟《通用数据保护条例》等经验，赋予消费者对其个人数据的更多控制权，包括访问、修改、删除和数据可移植性。也可以利用区块链技术构建去中心化的消费者数据管理平台，让数据的所有权和使用权真正回归消费者。针对平台经济的市场垄断问题，应健全反垄断法律法规。监管部门需加强对数据壁垒和算法共谋的审查，确保市场竞争的公平性。为应对平台集中化对中小企业的挤压，政府应出台更多数字化扶持政策，包括提供低成本的云服务、大数据分析工具与人工智能技术支持，帮助中小企业构建自身的数字能力，减少对单一平台的过度依赖。此外，鼓励建立第三方算法审计机制，增加算法透明度，让消费者能够理解其决策背后的逻辑，并着力打造开放的数字生态系统，打破数据壁垒与数据鸿沟，促进数据要素的自由流动和高效配置，充分释放大数据与人工智能的赋能作用。

总之，要使人工智能成为真正“有温度”的技术，不仅需要人工智能技术的自我进化，还需要实现人文元素与人工智能的有机融合，以及外部治理的系统性重构。通过注入人文关怀、加强监管与制度创新，确保人工智能技术在促进消费提质增效的同时，能够最大化社会福祉，最终实现技术与价值、效率与公平的动态平衡。

（洪永淼，中国科学院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院长、中国科学院数学与系统科学研究院预测科学研究中心主任；史九领，郑州大学数学与统计学院、河南省大数据研究院助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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