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阿玛尼走了。9月4日，这位意大利历史上最成功的时装设计师因为肺部感染，在亲人的陪伴下平静离世，享年91岁。

过去的半个世纪里，他始终行走在服饰潮流的前沿，引领着时尚风向的趋势与发展，其所创立的“阿玛尼”更是成长为国际顶级奢侈品牌之一。这个月底，“阿玛尼”就要迎来50周年的庆典了，可惜现在，他再也无法为它送上生日祝福。

图/视觉中国

起点

“阿玛尼”诞生的那一年，乔治·阿玛尼41岁。就大多数设计师而言，这个年龄意味着事业正值巅峰，而他才刚刚开始。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踏入这样一个行业，甚至对于时装，他起初连一丝一毫的兴趣也没有。

乔治·阿玛尼的早年人生，恰好遇上了意大利近代以来最为动荡的一段时期。在他来到世间之前，墨索里尼的法西斯政权已经统治了十二年。等到他出生，战争又随即爆发，把国家拖入了更深的泥潭中。整个童年，他所面对的都是混乱和饥饿。

即使战争结束，情况也没有多少好转。战后的经济跌入谷底，加上父亲入狱，家道中落，他的生活更加艰难。那时候，他身上穿的不是哥哥的旧衣服，就是母亲用降落伞和军装改成的运动衫和短裤。

对一个挣扎着长大的人来说，理想总是显得遥远。直到高中，乔治·阿玛尼都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他试了好几条路：考过米兰大学读医科，由于晕血，只上到大三；也想过成为一名演员或导演，发现难以企及；又入伍当兵，但无奈自己过不惯军营的生活。1957年，23岁的他最后入职了一家百货公司，只是因为这份工作能够赚钱。

在那里，他从普通的助理做起，而后成为橱窗设计师、男装采购员，慢慢掌握了面料识别、工艺制作、市场营销等种种知识和技巧，似乎展现出某种与生俱来的天分。后来，被称为“意大利时装之父”的尼诺·切瑞蒂赏识他的能力，将他招入麾下，为自己的品牌做男装设计。

于是，乔治·阿玛尼通过自学摸索着交出一系列作品，并且受到了市场欢迎。他开始在圈子里崭露头角，好几家制造商都递来邀请，最多的时候，他同时为十个品牌提供过设计服务。他也从中找到了快乐和信心，发觉这份事业逐渐在心中生长，一点点吞噬了自己。但此时，他还没有想过要自立门户。

20世纪60年代之后，意大利进入了长达二十年的“铅色年代”，经济衰退，运动丛生。挨够了困苦的乔治·阿玛尼，舍不得放弃好不容易拿到的4万美元高额年薪，他害怕失去一切，重新坠入一贫如洗的处境。

幸而，一个叫作塞尔吉奥·加莱奥蒂的人出现了。他卖掉自己的汽车租了两间房，替乔治·阿玛尼开设了一间工作室，并且无比坚定地告诉他：“我不认为任何人的才华会胜过你。”

终点

就这样，乔治·阿玛尼终于正式迈进了时尚界。

1974年，他完成了一场属于自己的时装发布会，就此收获 “夹克衫之王”的称号。1975年，“阿玛尼”公司成立，当年即创下100万美元销售额。1976 年，他发布了首个女装系列，惊艳T台。1978年，他与当时意大利最大的服装企业GFT签约，引入成衣尺码系统，推动了高级时装的工业化生产。

乔治·阿玛尼的迅速崛起，改写了时装行业的江湖格局，也深刻影响了审美层面的时代变革。他去掉了坚挺的线条，让男装更加柔和，又放宽了尺寸，让女装更加硬朗，形成一种鲜明的中性化特色。在他看来，每一个人身上都存在着男性和女性两种风格，通过调整，两者之间的界限是可以打破的。他认为，这不仅是对传统性别束缚的一种释放，更是对全新社会的一种创造——当人们享有与理想生活方式适配的装扮时，能够从中获得自由、尊严与力量。

在商业领域，乔治·阿玛尼也做出了开创性的尝试。1980年，他为电影《美国舞男》设计了多套造型，开始牵手好莱坞。彼时，时装界还没有影视植入的概念，即使诸如纪梵希与奥黛丽·赫本的合作，也只是单一绑定的模式。他改变了这种思路定式，促成时尚与娱乐的紧密合作，探索出一个更为广阔的市场空间。

从此，乔治·阿玛尼的设计多次出现在电影中，并且频频亮相奥斯卡红毯，以至于在好莱坞流传出一句名言：“当你不知道穿什么的时候，就穿阿玛尼。”1982年，他登上《时代》杂志，与早前的克里斯汀·迪奥一起成为了时尚界唯二的封面人物。

美国当代艺术家安迪·沃霍尔说过：“赚钱是艺术，工作是艺术，但是做好生意是最好的艺术”。这句话，乔治·阿玛尼很是欣赏。作为天才设计师，他没有恃才傲物的毛病，反而十分积极地在商场开疆拓土。高端主线之外，“阿玛尼”在他的清晰规划之下，陆续还开发出年轻、休闲、低价等针对不同市场需求的副线，形成了时装界最成功的多品牌矩阵。

“阿玛尼”也是最早入驻中国的时尚品牌之一。1998年，他们先后在北京、香港、上海开设了旗舰店，2006年还在上海成立了分公司。这同样来自乔治·阿玛尼的准确判断，他认为中国市场的发展全面且快速，中国消费者接受奢侈品信息的能力是日益增长的。

不只限于服装。在彩妆、珠宝、家居、酒店等许多领域，乔治·阿玛尼都有所出击。他试图将自己的理念融入全方位的日常现实：“我一直想创建一个完整的阿玛尼生活方式，一个可以反映我创意的生活方式，它可以应用到不同的领域，而不仅仅限于时尚。”

不过尽管成就了一个巨大的商业帝国，早年的那个乔治·阿玛尼却并未从他身上彻底消失。他似乎仍旧存有某种恐惧，正如他曾经所说：“虽然我很高兴自己取得了事业上的成功，但有时在我看来，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为此，耄耋之年的他还是每天工作超过12个小时，凡事必要亲力亲为。他拒绝上市和投资者抛来的橄榄枝，始终坚持自己对公司100%的掌控权。包括身后的继承者与接班人，他也迟迟没有做出安排，连外界都不禁为此而忧虑：在竞争日趋激烈、巨头环伺的全球奢侈品市场中，“阿玛尼”的未来将如何延续？

甚至就在临终前三天，他依然埋头于2026早春系列的设计稿审阅和一间酒吧的收购计划，一直忙碌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记者：徐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