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头的夕阳红得跟血似的，把护城河都染成了金黄金黄的。武德四年深秋，风裹着硝烟呼啦啦地刮过城墙垛口，几只寒鸦被惊得扑棱棱飞上天。这时候喊杀声震天响，突然从敌军阵里斜里杀出一杆亮银枪，枪尖划破空气“唰”地一声，把混世魔王程咬金的三板斧挑得东倒西歪，连他自己都差点从马上栽下来。

那少年骑着马站在阵前，银甲白袍上沾着几点血星子，正是刚才连着挑了八个唐将的朱登。谁也没想到，这么个看着平平淡淡的年轻人，竟是二十年前在南阳关被大火烧没了的伍家的后人。一、残阳泣血，南阳侯的最后嘱托大业十四年的那个雪夜，南阳关的城墙在大火里烧得噼啪响，石头都红了。伍云召拄着丈八蛇矛枪半跪在地上，胸口的伤口直冒血，把身前的青石板都染红了一大片。他怀里抱着个襁褓，里面是他和妻子最后留下的娃，眉眼间还有他妻子的温柔劲儿。身后，隋军跟潮水似的喊着杀过来，为首的宇文成都举着长枪，枪尖挑着伍建章的脑袋，胡子头发都气得竖起来了。“朱兄弟，”伍云召的声音哑得跟破锣似的，可口气硬得没话说，“这娃叫伍登，是伍家唯一的根。咱伍家世代忠良，今儿个虽然遭了祸，可这杆枪、这条根，不能断！”他把婴儿递给身后跑过来的朱灿——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也是瓦岗寨最早的好汉之一——“你带他走，藏起来，别让人知道他是谁。等将来天下太平了，让他拿着这杆枪，明明白白认祖归宗！”朱灿手都抖了，接过硬襁褓，眼泪吧嗒吧嗒掉在婴儿额头上。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拼命打的伍云召，伍云召那杆丈八蛇矛枪在火光照着下，划出最后一道跟龙似的弧线，然后就被好几杆长枪一块儿捅穿了。婴儿的哭声被喊杀声盖得一点都听不见，朱灿咬着牙，一狠心转身跑进了黑夜里的林子。谁也不知道，这娃在朱灿家长到十岁，有个老道士自称谢弘，把他带走了。那老道看着挺精神，白头发白胡子，腰里别着个锈迹斑斑的铁尺，跟他说：“我看你这骨头架子是块练武的好料，万中无一的奇才，想不想跟我学枪？”朱登——这时候他还跟着养父姓朱——看着老道眼里的光，使劲点了点头。他哪知道，这老道不光是后来瓦岗寨四大仙师里谢映登的叔叔，还是当年跟伍建章齐名的枪法高手，他教的三十六路力贯枪法，正好是伍家失传的本事。二、洛阳阵前，银枪挑落九员将武德四年，洛阳城下，唐军的黑旗插得跟树林似的，旗子上“秦王”俩字在风里呼啦啦飘。李世民带着十万人马围城，王世充跟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似的，赶紧叫各路反王来帮忙。朱灿带着朱登也上了战场，那青年穿着青衫，背着长剑，个子已经长挺高了，就是眉头老皱着，一股闷闷不乐的劲儿——他跟着谢弘在终南山学了十年，枪尖不知道挑翻过多少野兽，可真刀真枪的战场，还是头一回见。

“朱将军，对面唐营前那个是程咬金，”副将小声说，“这老程的三板斧厉害得很，一般人接不住。”朱登催马上前，手里的长枪在夕阳下亮得晃眼，泛着冷光。“呔！哪个不长眼的虾兵蟹将敢来送死！”程咬金横劈着斧头立马站着，身后跟着齐国公李如珪，还有胡国公秦叔宝的几个手下，五个都挺横，一个个瞪着眼珠子。朱登懒得跟他啰嗦，催马就冲上去了。第一斧“呼”地劈过来，带着风声，朱登手腕轻轻一转，枪尖跟毒蛇吐信似的，“铛”一声脆响，正好磕在斧刃边上。程咬金只觉得虎口发麻，那股猛劲儿一下子就卸了大半。“这是谢弘教的‘拨字诀’，”朱登心里想，“用巧劲儿破他的蛮力，借他的力打他自己。”“好小子，有点本事！”程咬金吼了一声，第二斧横扫过来。朱登突然把枪收回来，枪杆往后一磕白龙驹的肚子。白龙驹疼得前蹄一蹬，差点把他甩下来，总算躲开了斧刃。趁这功夫，朱登手腕一转，枪尖跟一道银线似的，“唰”一下就扎在了程咬金后心。老程“噗”地哼了一声，从马上掉下来，后背上血都渗出来了。“我来会你！”李如珪挥着刀就冲上来了，朱登不紧不慢，枪杆一甩，“哐当”一声震开他的刀，枪尖已经顶在了他喉咙上。“五招了。”他说话挺平静，李如珪脸都白了，赶紧调转马头跑了。剩下四个唐将跟饿狼似的扑上来，朱登却跟在自家院子里散步似的，不慌不忙。枪尖点、挑、拨、压，每一下都戳在要害上，又留着分寸——谢弘说过，战场不是杀人场，是保家卫国的地方。没一会儿，一炷香还没烧完，那四个唐将要么挂了彩，要么掉头就跑，阵前就剩朱登一个人勒马站着，银甲白袍上沾了血，枪尖却还是亮闪闪的，跟新的一样。“这小子枪法这么好，难道是伍家的后人？”唐营里，秦琼看着朱登的背影，眉头皱成了疙瘩。尉迟恭在旁边冷笑：“伍云召当年被咱们追得跳江了，哪还有后人？不过是哪个反王的余孽罢了。”话还没说完，尉迟恭已经挺枪冲出来了：“我来会会他！”三、枪出同源，故人之子终归来两杆枪一碰，尉迟恭心里“咯噔”一下，猛地一颤。那枪杆传过来的震感，还有挑、拨、旋、刺的路数，跟他当年在谢弘老道的道观外见过那套“力贯枪”一模一样！二十年前，他还在街头要饭呢，是谢弘把他带回道观，教了他三年枪法。可他性子急，老练不好力贯枪里的“沉字诀”，后来投了唐军，就再也没想起过这位师父。“你这枪法，是终南山谢弘教的吧？”尉迟恭收了枪问。朱登愣了一下：“师父就是谢弘啊，您怎么知道？”

“好！好！”尉迟恭哈哈大笑，“我跟你师父是老熟人了！当年南阳侯伍云召反隋，我虽然跟他是敌人，可也佩服他是条汉子！你知道吗，你父亲当年......”话还没说完，秦琼催马上来，一把拉住尉迟恭：“敬德，别瞎说！”然后转向朱登，眼神挺复杂，“朱兄弟，你听过‘伍家七绝枪’吗？”朱登脸“唰”地一下就变了。谢弘以前只说过他的枪法是“力贯枪”，从没提过什么“七绝枪”啊。秦琼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半块碎了的虎头令牌——这是当年伍云召突围的时候，被流矢打落的信物，“你看这个，认识吗？”朱登手都抖了，接过硬令牌，那纹路跟他胸前挂着的玉佩一模一样——那是当年朱灿匆忙中给他的！“我......我父亲是......”“伍云召！”秦琼的声音都有点发颤了，“当年他在南阳关举兵反隋，咱们都是瓦岗寨的兄弟，后来虽然各为其主，可哪一天不佩服他的忠烈？只是后来......”天慢慢黑了，朱登一个人坐在帐里，手里摩挲着令牌和玉佩，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没出声。他想起十岁那年，朱灿抱着他在油灯下讲的那些故事——说隋兵多坏，英雄怎么起来的；想起谢弘教他枪法的时候说的话：“你姓朱，是朱灿的义子，也是伍家的根。记住，你肩上扛的不光是一杆枪，更是‘忠良’这两个字！”第三天，唐军阵前突然传来老道士的笑声，是谢弘！他骑着马过来，手里拿着铁尺指着朱登：“登儿，你爹在天上看着呢，总算看到你今天了！”朱登“噗通”一下跪下，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师父，我终于知道自己是谁了！”四、双枪合璧，南阳枪魂照汗青

成了驸马之后，伍登也没忘了本分，没沉溺在荣华富贵里。他老找罗成的儿子罗通玩，俩人一下子就投缘了。罗通的罗家枪快得跟闪电似的，伍登刚得跟打雷似的，俩人一切磋，还真琢磨出点新东西来。“罗兄弟，你这‘梅花七蕊’枪法，”一天在演武场上，伍登看着罗通的枪尖在太阳底下划出七道影子，忍不住说，“要是加个‘沉’字诀，威力能更大。”罗通愣了一下，赶紧试了试，果然枪更稳了，“伍兄说得对！那你这‘崩字诀’，要是配合我这‘回马枪’的身法......”俩人一个年纪稍大沉稳得像深潭，一个年轻灵动得像闪电，把伍家七绝枪跟罗家枪揉到一块儿来了。三年后，一套刚柔并济、变化无穷的新枪法在伍登手里成型：既有伍家枪力能扛鼎的沉猛，又有罗家枪疾如流星的迅疾，被称为“伍罗合璧枪”。贞观十五年，罗通去扫北被困在木阳城，铁雷银牙这些北番的猛将天天在城下叫阵。四十多岁的伍登主动请战去救他——阵前，他举着枪立马站着，银甲上的“伍”字在风雪里特别显眼。“北番的蛮子，敢来犯我大唐！”伍登大吼一声，长枪直指着铁雷银牙。双枪一碰，铁雷银牙就觉得一股大力从枪杆传过来，虎口“咔嚓”一声裂了，兵器都飞出去了。伍登枪势没停，挑、刺、扫、拨，一套“伍罗合璧枪”使得跟行云流水似的，北番的兵阵里没人能挡得住。才三个回合，铁雷银牙就被挑下马了；五个回合不到，十万北番兵就全跑了。木阳城解围后，李世民高兴坏了，想封伍登当镇国公，伍登却推辞了：“我只想把这枪法传下去别辜负了我爹的忠魂。”之后，他把“伍罗合璧枪”写成了书，藏在南阳关的祖宅里，又在道观里开了班，收徒弟教枪法。一千年后的南阳关，城墙都破破烂烂的，护城河也成了浅滩。不过每年清明，总有老头带着小孩到伍登的坟前，指着那杆插在土里的、锈迹斑斑的银枪说：“看，这就是当年伍家的枪，它一直在这儿守着南阳，守着忠良的魂呢。”夕阳照着，枪尖还是对着天立着，好像还在讲那个故事——关于枪法，关于传承，关于乱世里永远不灭的忠烈的光。